一列飞驰的电车,前方轨道上绑着五个人,如果不及时变换轨道,他们将无一幸免。旁边的另一条轨道上绑着一个人,而此时切换轨道的开关在你手里,你会选择变道,以一条命换五条命吗?电影《天空之眼》影评 俯瞰众生的上帝视角。
这是著名的“电车问题”,由哲学家菲利帕·福特在1967年提出。从实用主义角度出发,显然五个人的生死更重要于一个人的生死,但毕竟不是所有问题都能用完全的理性来思考的,也不是所有利弊都能被量化的。一个关键的问题让这个抉择远复杂于数字上的比较,那就是:切换轨道让你成了杀人凶手,直接导致一个受害者的死亡,而放任列车继续行驶,至多只会受到“不作为”的良心谴责。
韦恩老爷会怎么做呢?诺兰在蝙蝠侠三部曲的第一部中给出了答案:蝙蝠侠与反派Ra's al Ghul在一列电车上展开决斗,最后在爆炸前金蝉脱壳。在与自己的“不杀”原则相违背的问题上,蝙蝠侠的解释是:“我不杀你,但我也不必要救你。”诺兰的这个答案未必得到广大老爷粉的认可,但显然他自己对这个经典哲学问题的应用还是很热衷的,在系列的第二部中,他再次巧妙植入了电车问题,而且不止一次。首先是蝙蝠侠是否应该为了拯救哥谭市的千万民众,而杀了小丑。其次是经典桥段,两艘装了炸弹的船,一艘上是平民,一艘上是囚犯,双方互有对方船上炸弹的引爆器,炸死对方即能保命,时间一到小丑把两艘一起炸上天。诺兰不仅用戏剧化的方式具像化了这个道德抉择,更加入了“囚徒困境”式的博弈论思考
是导演嘉文·胡德对于“电车问题”给出的102分钟的解答。仔细想来,与其说是解答,不如说是把问题充实后又一次抛了出来,抛给了荧幕前的观众。因为这样一个问题是不可能有正确答案的。
在一次英美联合军事行动中,凯瑟琳·鲍威尔上校通过无人机监视,发现追捕六年的恐怖分子高层出现在肯尼亚的一所民宅内。当地的特工在帮助确认其身份时,发现了房间内正在谋划自杀式爆炸袭击,于是行动属性由原先的监视改变为空袭斩首。而几个恐怖分子的国籍身份特殊性给这次反恐行动带来了外交和政治上的阻碍。几经波折,在官员政客三番五次的推诿后,斩首行动终获绿灯。然而这时一个肯尼亚小女孩开始在目标房屋旁贩售面包,闯入了空袭目标的爆炸范围,几乎肯定会造成“附带伤害”(collateral damage)。这便出现了文章开头提到的“电车问题”:猎杀恐怖分子,挫败自杀袭击,可能拯救数百人的性命,但几乎确定要牺牲无辜的小女孩。相反,如果因为小女孩而贻误战机,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对于导演嘉文·胡德,影迷们可能并不陌生,但近两年优秀作品实在不多,乏善可陈,除了毁了死侍之外,也都基本被遗忘。可谓是胡德的一次漂亮翻身仗,也可以说是导演的一次自我回归。不要以为这部电影涉及反恐就是一部传统-战争动作类型片,其实本质上说,这还得是一部政治惊悚。无人机的话题在近几年的欧美影视作品中经常被提及,并被作为关联时政(主要是反恐和隐私等)的有效手段。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两年前的,同样是政治惊悚的内核,同样披着光鲜商业元素的外衣,也同样表达了对于高压监视的恐慌。对于这样一项游走于道德灰色地带的军事变革,罗素兄弟和胡德分别站在被监视者和监视者的不同角度,对它进行审视和反思,达到了截然不同的效果。虽难分孰优孰劣,但不可否认的是胡德的这次尝试所具有的现实意义和视角转换的必要性。
除了导演,演职人员还有不少的亮点。电影的监制是主演过和的科林·费斯,扮演肯尼亚特工的是去年在中很抢眼的新晋演员Barkhad Abdi。而最值得一提的是,本片也是“斯内普教授”艾伦·瑞克曼的荧幕绝唱,他在本片中也贡献了不俗的演技,导演巧妙地挖掘了他严肃外表下的那丝不经意的英伦冷面幽默(英伦冷面你肯定没吃过,朝鲜冷面总吃过吧)。
精准而快速的剪辑,让镜头在伦敦威斯敏斯特、作战指挥室和美军空军基地之间不断切换,节奏紧凑,张力十足。而现代化的通讯技术让原本独立的三个房间,产生密切互动,构成了一个组合的大型室内群戏,视频通话的开启和关闭为这场隔空的群戏增加了维度和趣味性。
难能可贵的是,本片没有对于两种对立选择的任何一方产生偏颇,尽可能做到客观地描绘站在不同角度,把握不同道德准则的当事人。虽然影片的结局是极可预见的,也似乎是唯一合理的可能性,但就像之前说的,电车问题没有正确答案,非此即彼的选择也不值探究,反而是选择背后的动机和形成这种困境的原因值得我们思考。
今年三月,美军在一次针对索马里青年党的无人机军事行动中消灭了150名疑似恐怖分子。这几乎与本片的北美上映时间同步,也算是个令人尴尬的巧合。在两万英尺的高空,和氧气一样稀薄的是人性。如果导弹的合理误差范围大于人类的道德偏差范围,正义就无从谈起。
当人类开始扮演上帝,行使创造和毁灭的权力,便是危机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