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珮瑜希望实现剧团股份制,固定人员只有化妆、鼓师、琴师和主要配角,每人月工资有一两千块即可糊口,余下的收入全部按卖座分成。为了实现这个乌托邦理想,她在一年中做过旅游演出、进高校、下农村、给企业唱堂会,日常开销还是不能保证,试验以失败告终。她又回到了上海京剧院,没有了团长的职位,重新做回普通演员。她辞职时议论四起,包括一些戏迷都认为上海京剧院对她悉心栽培,她这样做是忘本。王珮瑜说:“难道我出去是作贱自己吗?我也不是要和培养我的人作对。”她想以个人力量改变体制的痼疾,颇有些堂吉诃德的理想主义。现在的退回她不认为这是一种失败,一旦时机成熟,她还会再次下海。“我想到了这个结果,但是我要让所有人看到我的姿态,我不是混吃等死的,还是有人会做这种傻帽儿的事,即使有点悲壮。”
失利的原因有很多:一是观众看白戏的风气,京剧长期不景气的状况下,很多新戏需要观众,于是剧团送票给赞助企业,台下的都是昏昏欲睡的非戏迷,漠然地鼓掌。王珮瑜说她一面临这种观众,就没法兴奋起来。按一个戏迷的说法,京剧是不能听唱片的,看电视也不行,一定要听现场,演员的劲头全靠观众的叫好刺激起来,在沸腾的环境里观众也容易激动。去年的昆曲《牡丹亭》吸引了不少白领观众,有些媒体认为国粹的春天到来了。王珮瑜对此不以为然:“他们是冲着白先勇来的,如果我找余秋雨写戏,连演一个月,同样爆满。现在我也可以很轻易地找到赞助商,掏几十万元整场演出,但难就难在常态演出没法维持。”常态演出需要真正的戏迷买票维持,而观众已经没法习惯传统戏曲的审美模式。
想要克服对京剧模式的不习惯,说穿了,就是要有偶像型演员的出现,而王瑜就是应运而生的。在她之前,京剧界的偶像人物是于魁智、张火丁。王珮瑜也是因为迷上于魁智的华丽唱腔和英俊外形才立志学戏,无论专业人士怎么批评于的唱法,王珮瑜还是认为他在引导观众上“功德无量”。张火丁是大青衣,她的忧郁、神秘、羞涩对中年男戏迷有很大的杀伤力,但她过于低调,很少接受采访。
王珮瑜在十几年前就是中性打扮,但随着中性风越刮越烈,很多人才突然发现在“腐朽”的京剧行居然有她这样时尚、不顽固的年轻演员。王珮瑜的“粉丝”群叫“瑜门”,按照一个她的反对者的说法,都是些女大学生在崇拜她,当然这其中有老年观众,但在王珮瑜的客里,留言的绝大多数是青年女性。她们用的都是一种花痴语调。例如王珮瑜提到自己定制西服的讲究,“我的西服肯定得同时区别于纯男式和纯女式,要集中突出中性美。所有的西服都是在Newyorker定制,款式基本选择‘英国式’,带点掐腰”。有一个“粉丝”就说:“看了老板几张穿西装的照片,觉得所有赞美的词放上去都还不够。”或是“一个词:儒雅”。
她的客留言多是这种内容:“老板真帅啊!”“昨晚又梦到瑜老板了。”这些人可能并不听戏,就是来表达对王珮瑜个人魅力的喜爱。对于这样的关注,她自己也略有无奈:“为什么总要看我这张脸呢?这脸也没什么好的。”但她并不反感这类声音,“只要能让京剧之外的人注意这行,别人怎么说我都行。如果他因为我这个人,能上网查、看戏曲频道,通过王珮瑜这三个字找到无数相关名词,有可能成为京剧观众,克服开始的欣赏过程,我宁可做块垫脚石,哪怕她们以后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所以有任何借力借势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比如王珮瑜并不喜欢和男旦同台演出,因为她曾经参加的这类演出都一塌糊涂。乾生坤旦是个非常好的噱头,实际情况是,没有一个女老生的身材能比男旦高,王珮瑜又是身材比较瘦小的类型,站在舞台上总有些滑稽;男人的调门本来就比女人低沉,这种戏又要求男人比女人嗓音尖细,唱起来很吃力。有一次王珮瑜和一个男旦演出,因为对方提高调门很累,她就降调处理,结果压不下去,很多词是哼哼出来的。观众不答应,堵在门口,把她看戏的父母也围在当中,要求给个说法:要么是她重唱一遍作为补偿,要么不许走。虽然有过这种经历,但在杨澜节目做客时,王珮瑜还是很痛快地和男旦胡文阁合唱了一曲《武家坡》。角儿是不轻易开口的,可王珮瑜即使在普通的饭局上,也会主动提出唱一段。
电视的传播作用比她在舞台上唱几年都管用,自从做了访谈节目,采访她的记者突然多起来,人们才发现京剧界也有另类的人物。王珮瑜从学戏时开始穿男装,唯一一次女装是她20岁生日时,为了安慰母亲,拍了一组女装艺术照,生活中她穿T恤,上台时西装、马褂。今年“三八节”她去西单看电影,买票时售票员看出她是女人,告诉她今天半价;转脸她上厕所时,被清洁工轰了出来:“男厕所在对面。”这种情况很常见,一个戏迷以茅威涛为例训诫她:再不恋爱、结婚会引来流言纷纷,但王珮瑜坦然到在客上回应: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别人管。电视上男旦胡文阁表示,别人把他当女人,他会非常愤怒,卸下妆他会以说脏话来显示自己是男儿身;而王珮瑜完全是一副爱谁谁的状态,她最喜欢的艺人是张国荣,张死时她大哭了一场,连着三天眼睛都是湿的,同时她又擅长模仿邓丽君,几能乱真。
除了具备外在的偶像气质,王珮瑜比“超女”多了一些文化积淀。像她在客上写的某段评论:“穿上是为了脱下,出生是为了死去,走近是为了离开,相爱是为了散失,这样一琢磨,就有一种很幻灭的感觉。还是用伊夫·圣罗兰的一句话来结尾吧:‘但我没有找到这样快乐的人。’”她最喜欢的戏是《捉放曹》、《击鼓骂曹》和《打棍出箱》,因为这几出可以展示她的秀气扮相和余(叔岩)派唱腔身段,最讨厌的是《四郎探母》,原因是这个人物吃软饭,又爱哭,“哪有那么多委屈,不是个爷们儿”。每天要练两三个小时功夫的王珮瑜也会看“超女”和“加油!好男儿”,她对自己适应当下的中性审美潮流很清楚——“瘦、白就是美人”。对于20岁的小女生喜欢俊俏的中性男女也觉得无可厚非。“我也是从肤浅过来的,20岁的人喜欢帅、酷,当她们25岁时就会开始对艺术有理解,经过互相扶持的阶段,到了60岁时就会分析我的唱腔和余叔岩、孟小冬有什么差别。人最幸福的就是能和偶像生在同一时代。”王珮瑜对自己偶像身份的认同有异于前辈的意气风发,她说:“年少气盛者往往有真情怀。”而现在的“粉丝”,喜欢她的就是不谦虚和年少气盛。